天南海北鄞州人（26） | 柴之芳：科研是一种乐趣

人物感言：

改革开放40年，家乡发生了巨大变化，非常了不起，宁波精神发挥了重要作用。

“书藏古今，港通天下”，希望宁波精神永放光芒，希望家乡继续发扬宁波精神，建设发展得更好。

“核能是国之重器，您研究了整整54年，肯定有很多甜酸苦辣，能给我们讲一讲吗？”

日前，在宁波市第十届学术大会作完报告后，鄞籍中科院院士、放射化学家柴之芳接受了我们的专访。

“不苦。”柴之芳笑了笑，眼镜后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科研是一种乐趣。”

为核能和放射化学的研究，柴之芳经历了不一般的艰难困苦，但54年来，他甘之如饴，始终如一。如今年届76岁高龄，依然不曾改变，在接受宁波材料技术与工程研究所首席科学家聘请后，他说了一句让年轻人都振奋的话：“尽我所能去奋斗，为家乡和国家贡献更多的自身价值。”

“您大学读的是物理二系，这物理二系是什么？好像跟您后来的核能、放射化学研究是两回事？”

“一回事，”柴之芳说，“物理二系就是原子能系。”

1959年，高考填报志愿时，擅长于数学的他想都没想先填了复旦大学数学系，“哪个容易学就填哪个，我中学时的几何、代数、三角好，学得容易。”不过，无意中一瞥，他看到了“原子能系”四个字，心中怦然一动，毅然将第一志愿改成了这四个字，“那是大搞原子能的时代，国家领导人多次要求下决心搞起来，让中华民族站起来，独立于世界之林。”

这是复旦大学原子能系第一次招生。入学不久，为保密，原子能系改成了物理二系。“保密”两字也从此与柴之芳联系在了一起。1964年毕业后，柴之芳进入中国原子能研究所，同样是为了保密，对外名称是“401研究所”，他们称为“401”。

1964年，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后，柴之芳的科研就从测量核试验中子能谱开始，他们需要到试验现场工作近一个月。他记得火车到新疆后，还要转乘军车好几个小时翻越天山。“第一次去时是12月份，天山零下20多度，冰天雪地，山路崎岖难行。“一上一下颠簸，就像搓板路，有几段一侧就是悬崖”。那一路的彻骨寒冷，柴之芳到现在还记忆深刻，“副驾驶座让给妇女和小孩子，我们坐车斗中，没篷，风吹过来就像刀割一样的疼。”每隔2小时，好心的司机让他们下车跺跺脚，活动活动已经冻麻的双脚，然后继续赶路。

到了试验场，更冷，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晚上住的是帐篷，入睡时有烘煮两用的炉子取暖，但第二天总是被冻醒。“炉子早就灭了，脸盆里的水都冻成了冰。”就是喝水也有问题，试验场没水源，需要从很远的河里取来，又咸又涩。

“好在那时年轻，那些也不算什么苦。”柴之芳说，“老一辈科研工作者相当一部分还经历了多次政治运动，与他们相比，我们这点苦算什么？”

柴之芳很会苦中作乐：“晚上歇下来的时候，我们就数星星，星星亮得很。”

54年来，核科学技术研究在高潮和低谷中交替，但柴之芳一直专注于此。他先后在美国普渡大学、法国斯特拉斯堡核研究中心、荷兰德尔夫反应堆研究所、日本东京都立大学等地任访问学者或客座教授。1980年至1982年，他有机会获德国洪堡基金会资助，在科隆大学核化学研究所从事核分析方法学及其应用研究。就这样，他不断吸取着先进技术和经验，并将核技术、核分析和放射化学方法应用于一些交叉学科中，在若干重要元素的分子－中子活化分析、铂族元素丰度特征、金属组学、环境毒理学和纳米安全性、核试验快中子谱等方面取得了一批成果。

2005年，柴之芳摘得国际放射分析化学和核化学领域的最高奖——乔治·冯·海维希奖。2007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现在，年逾古稀，柴之芳依然从事着核能化学和放射医学研究，负责和组织了多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重大研究计划和重大项目。

“您研究的核能、放射化学，在一般老百姓眼中，是高科技，也十分危险。您怎么看？”

“不是这回事，”柴之芳说，日常生活中，人们谈到放射性，往往会色变，认为会对人体造成损害甚至致癌。其实，这里面有很深的认识误区，“只要遵守防护规则，放射性并不可怕。”

他说，以放射医学为例，通过做CT或正电子成像，可以及时发现病人的病情。用加速器射线照射，可以杀死病人身体内的肿瘤，挽救很多人的生命。当然，作为一把双刃剑，放射性射线也有负效应，但这和剂量有关，只有高剂量，例如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的放射性剂量，才会造成致命伤害。

“任何事情都应该一分为二来看待。包括核能、放射化学。”在这次宁波学术大会上，柴之芳作的报告题为《身在辐中不知辐》，也正是在回应不少人的误解。报告中，他用实验数据和真实经历来说话，指出核能和放射性的正效应远大于负效应，应该取利去弊，加快这一领域的人才培养和成果转化，造福人类。

柴之芳重视科普工作。在他心中，不管是科普，还是科研，都是为了推动我国的核能放射化学发展。“五六十年代，放射化学的发展为我国‘两弹一艇’作出了贡献。到上世纪末，我国的放射化学研究和全世界一样走到了低谷，放射化学科研和教育水平已多年持续下降。”柴之芳说，“应加大发展力度，这除了科学家自身努力，更需要国家层面的重视。”

多年来，柴之芳总是利用参加各种重要会议、活动等机会，大声疾呼，尤其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他针对性地提出了建立放射化学专业基础研究和人才培养基地、逐步设立国家核化学与放射化学数据中心、在重点高校或研究所设立放射化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等建议，并引起国家领导人的重视，我国的核能放射化学现正处于恢复性上升态势，这一领域专业人才的数量近年来也有了明显增长。

今年10月30日，放射医学与辐射防护国家重点实验室启动会暨揭牌仪式在苏州大学举行，这是江苏省首个省部共建国家重点实验室。作为实验室主任，柴之芳表示，要努力成为放射医学和辐射防护前沿研究的平台、优秀人才的培养摇篮，以及开放共享的放射医学和辐射防护成果转化基地。他希望苏州能兴建一个放射医学研究院和产业园，取得更多研究成果，服务更多病人。

苏州大学党委书记江涌这样评价柴之芳：“在他身上，我们充分感受到一名老科学家科技报国的情怀和令人敬佩的科学精神、敬业精神以及开拓创新的进取精神。”

柴之芳说，今年10月份以来，他差不多一天换一个地方。报告会后，当天下午，他就赶到宁波材料技术与工程研究所，就科研和人才工作进行探讨。

宁波材料技术与工程研究所是柴之芳心中新的牵挂。10月10日上午，他受聘为研究所核技术与交叉科学中心首席科学家。

在聘任仪式上，柴之芳表示，他将全力指导和加强宁波材料技术与工程研究所核能材料工程实验室的建设，并提出“民主办室、开放兴室、人才强室、与实俱进”的实验室室训，希望重点打造MAX相、熔盐化学、碳化硅纤维及复合材料，力争用3-4年的时间，将核能材料工程实验室打造成为浙江省重点实验室，并争取成为与企业共创的国家重点实验室。

6年前，柴之芳与宁波材料技术与工程研究所，助力核能材料领域的研究和发展。一直来，他重视科研队伍的融合和交流，以及不同学科的交叉，助推科技成果在甬落地转化，努力在研究所打造一支高水平的先进能源材料研究队伍。

宁波，是柴之芳永远的乡愁。虽说出生在上海，但祖籍在鄞州，父母均是地道的宁波人，祖辈也一直生活在这里。“小时候也回来过，最好吃的是红膏炝蟹、苔菜花生米、鳗干，母亲还会做牡蛎炒蛋，不过，新鲜牡蛎的味道更赞。”柴之芳说，“宁波菜忘不了，家乡忘不了。”

“今后会来得更勤，有空就会来。”他说，“心在这里，我始终在思考与这里发展相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