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勋公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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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勋公”是我的家乡宁海竹溪陈氏宗族的一位族公,衔称国立东南大学文学士。他1890年生于宁海县竹口村,1951年卒于上海,享年62岁。以年龄而论,他比我早出生半个世纪还多,以辈份而论,他足足高上我二辈。所以,孩提时的我,就理所当然地叫他为“公”了。其实,“文勋”只是他的乳名,他的原名叫昌熠,书名叫熙光,号燮卿,别号尽其氏。这些名号中,要数“熙光”最为闻世。直至现今,宁海、台州、黄岩一带的“下三府”,凡60岁以上的人可能都会知道陈熙光先生的名头,因为先生在解放前曾历任省立台州中学教务主任及代理校长,黄岩完全中学校长、宁海师范校长、竹口乡乡长、宁海中学校长、宁海县教育局局长等职,诚可谓桃李满天下,恩泽布四方。先生为人宽厚、品格端方,他积德行善、造福桑梓,是一位有口皆碑、德高望重的长者。

文勋公印象

文勋公像

我对文勋公的总体印象,是由间接印象和直接印象组成。所谓间接印象,一是听传说,二是看宗谱,三是分析名号。所谓直接印象,即是早在59年前,4岁的我和57岁的他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短暂的“忘年交”经历。

《竹溪下洋陈氏大宗谱》贰卷163面至164面有着这样一段文字记载:熙光先生现任黄岩县立完全中学校长。于民国22年入校是长,迄今8年间,学校由初中添办高中,学生由百数十人增至千人,校誉正振,甲于全浙。徵前测后,其将来对于教育事业之建树尚不可限量。兄性机警,长于理智,责已严以正,望之有威,即之可亲。所以学子受其陶熔者,无不感化成器;同事与之相处者,莫不爱如昆季……1940年在黄岩中学因抵制县长关庸无理干预校政、迫害爱国学生,忿然辞职回里。推任乡长数月后,受任宁海县教育局局长。大力发展乡村小学,成立县师范,兼任校长。1945年-1949年担任宁中校长,筹资建造教学楼一幢,征地拓造大操场。在任竹口乡乡长期间,致力于办学、造路(弯路改直至大桥庵)、禁赌三事,解决了黄蛇山林及民事纠纷。由于办事坦率,公直无私,问题迎刃而解,使人悦服。

至于陈熙光先生的几个名号, 我认为非同于一般的美名雅号,而是有着深刻的思想寓意的。试作分析:

所谓“文勋”,若是以偕音组句,就是“要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暗寓好好读书。或可作“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将来多多建立功勋”解释。所谓“熙光”即是曦光的偕音,曦光就是早晨的曙光。熙光象征着美好的未来,象征着灿烂的阳光即将普照大地,以熙光预示我国的教育事业必将欣欣向荣,繁花似锦。所谓“燮卿”,“燮”即是和谐,“卿”可作“你”解。寓意你我之间及人与人之间要做到祥和团结、

关系和谐。所谓“尽其氏”,分明是“尽职于事业”的意思。先生以这个号为座右铭,鞭策自己要做一个称职的教师和尽职的干部。此外,即使以他的原名“昌熠”来剖析,他的父母也早已给他取了个吉利之名。“昌”虽是个辈份字,而昌的含义即是昌盛、昌荣;“熠”便是“焰”之义,而焰又可作光耀、鲜明解。所以“昌熠”就象征着人生及事业红红火火、昌荣兴盛、光耀门楣。你瞧,仅从这几个名号之中,便可以窥测到陈熙光先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是何等的高尚、博大、积极和务实。作为“隐语”的名号,正是陈熙光先生的人格写照和业绩应验。我如此主观地析谈陈熙光先生的名号,未知以为然否?

提及陈熙光先生宽厚待人、和蔼可亲的为人,我倒是有直接的感受和深刻的印象,近60年前的一段短暂的经历和一个美好的印象至今没有丝毫淡漠,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时于1947年春季(我4虚岁),一天早晨,陈熙光先生偶而路过我家门前,我正巧在门口玩耍,先生面带微笑地看了看我,而我一见他那可亲的面容,就随口叫了声“文勋公”,他便马上抱起我,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就把我抱到了他的家里。他家离我家约有二、三百米路,族里叫第四份。他把我带进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板名堂(四合院),然后又把我领进一间洁净高雅的西横厢客堂,并马上叫她的秀雅端庄的夫人(我叫“文勋公婆”)搬出四盆果品和糕点,放在一张八仙桌上让我吃。还把放在梳妆台上的一台“进口留声机”的盒子翻开(内盒是一面能照出有趣脸型的西洋镜),摆上黑色的圆形唱片,播放出美妙的音乐给我听。我一边品尝着佳味,一边聆听着音乐,一边欣赏着堂内的各种摆设,心里甜丝丝的、乐滋滋的、飘飘然的,仿佛置身于梦幻似的仙境。因为对“大人家”的环境和许多东西感到新奇,出于儿童的本能,我总要幼稚地问这问那。先生便耐心地加以解释,还穿插着讲一些浅近的、绕有趣味的童话故事,逗得我勾起了丰富的遐想。就这样,先生陪我整整地玩了一个上午,然后又亲自把我送回家。

我这半天时间的玩耍,玩出了对美好世界的向往,玩出了什么是好人的概念,玩出了高雅、文明、祥和的感觉;这半天的玩耍,成了我人生最初历程中的一段“春意盎然”的经历。从那时起,陈熙光先生的慈祥、和蔼、高雅、文明的文人形象,便深深地印入我幼小的心灵之中。

文勋公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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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了这个小故事后,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因为,我已经讲了多年来一直想讲而未讲的故事。接着,我开始了静穆地沉思。我在想,人与人的关系本来就应该是一种美好的关系,不管男女老幼之间的同辈关系或交叉着的不同辈关系都应如此。你看,我和陈熙光先生的“缘份交往”时,他已经57岁,而我仅4岁。这样的一种非常偶然、非常短暂和非常随意的“忘年交”,却能给我那稚嫩的心灵留下了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这是陈熙光先生本人所想不到的,因为,那是他高尚的道德情操、思想境界、文化素质组合而成的“人格魅力”使人无形感染后所产生的效应。由此可见,人与人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意识交往关系”。与思想意识、道德意识、文化意识健康或高尚的人交往,你就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好的感染,留下好的印象,甚至是永远的正能量感染。反之,若与思想意识差、道德意识坏、文化意识劣的人相处,你就会受到坏的污染,产生负面阴影,甚至会留下永久的创痛。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吧。

人群中的等级关系、贫富关系、强弱关系、同事关系、师徒关系、老幼关系等,如果都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待人、以诚待人、以实待人、以和待人、以纯待人、以真待人、以善待人、以美待人,那么,人的心灵才能高度净化,才能达到圆融、和谐的效果。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会比圆融、和谐更美好呢?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天真的想法:如果把文勋公的那种正宗的传统德操、思想境界和文化涵养等拿来参加现在的“传统美德大奖赛”的话,想必定能获得金奖。

陈承豹

2007年5月

于甬上砚香斋

文勋公印象

文勋公墓碑

(此文刊载文学刊物《早春》2006年秋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