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合时代之道的老夫子 怀念柴时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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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合时代之道的老夫子 怀念柴时道先生

一位合时代之道的老夫子 怀念柴时道先生

柴时道先生

柴时道先生是宁海美术界公认的德高望重的前辈和老师,我们都恭敬而亲昵地叫他“柴先生”。

柴先生一辈子所从事的职业是师范和中学的美术教育工作,可谓桃李满天下、恩泽布四方。曾经受教于柴先生的众多学生中,不乏有出类拔萃的精英,诸如宁海籍的著名画家潘飞轮、杨象宪、苏东天、吴昌卿等。又如全国著名水彩画家、中国美院教授吴德隆和全国著名指墨画家、中国美院教授白帆,也是柴先生在锦堂师范任教时的学生。

柴先生在孜孜不倦地培养后学的同时,还利用业余时间锲而不舍地从事中国画创作。他的花鸟画在浙东乃至浙江省内外都有一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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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鸡 柴时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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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初递春消息 柴时道作

说到柴先生的处世之道和人格魅力,更是人人夸好、有口皆碑。凡是与柴先生接触过的人,在钦佩他的教学成果和艺术造诣的同时,也同样钦佩他的高风亮节的为人。

在我的印象中,柴先生无论在辅导学生的教学方法上,在绘画创作的处理手法上,在人际关系的相处问题上都无不透溢出他所崇尚的儒家的中庸之道。即以他的为人处事为例:

♥ 他说话幽默、诙谐,但从不说情绪失控的过头话;

♥ 他做事积极、到位,却从没发现做意气用事的过激事;

♥ 他待人讲礼节、讲诚意、讲谦让,从不轻易指责和抱怨别人,但并不丧失原则地去宽宥过失或不对。

凡此事迹还有不少,以上仅是概要举例而已。

令人婉惜的是,柴先生在留下颇多的绘画创作成就、美术教育业绩和人格精神财富之后,却稍早地离我们而去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至八十年代初,我曾在宁海县文化馆工作七年,期间柴先生曾为我篆刻了一方“陈承豹藏书”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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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 《陈承豹藏书》 柴时道刻

自后,每当我买到好的画册或其他文艺书籍时,就会盖上这方印章,而每当盖这方印章之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柴先生那平和淡定的神情、两手拢袖的姿态、悠闲缓慢的步履、通俗诙谐的言谈以及高兴时张大嘴巴发出哈哈哈哈的响亮笑声,这些音容笑貌,都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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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时道像

我与柴先生零距离地接触、一对一地请教,是在上世纪的一九六七年下半年。当时的我是宁海城南小学的一名二十出头的代课老师,而柴先生则是宁海中学的一位年近五旬的美术教师。那年,宁海县教育系统要搞“教育革命成果展览”,而筹备展览的办公地点恰好在城南小学的教师办公室,因此我有幸作为柴先生的助手而一起筹备这次展览。在将近一个月的筹展过程中,有关展览的版面设计、插图创意、美术字书写以及版面文字书写等方面,他都对我进行悉心的指导和辅导,使我受益良多。

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已经执着地迷恋上了传统绘画——花鸟画,故而与柴先生相处期间就会时不时地向他请教花鸟画技法,他那耐心的辅导态度和一些富有深刻含义的辅导言语,令我至今未能忘怀。譬如他说:

“你能热爱中国画,这‘热爱’两字就是你的信念中的最好老师。”

“《芥子园画传》是学习中国画最好的入门教材,而且要一辈子研习。”(我于一九六三年开始临摹芥子园画传)

“学习艺术贵在厚积薄发、持之以恒。”

“学习中国画的人,必须要重视书法的练习,因为书法的用笔与国画的用笔相通,而且中国画必定要用书法题跋。书法是一门历史最悠久的规范艺术,自律性很强,所以必须要规范地临帖,必要时还可以查阅书法字典。”大约一个月后,还特地叫他的次子柴国平捎来一本民国时期印制的《四体字汇》(书法字典)。

一次,柴先生还曾向我提议:“你如选定学习传统绘画为终生事业,以后就要争取到浙江美院去进修一段时间,最好是系统地学习几年”。想不到他的这一提议,竟然成为我后来“二进浙江美院”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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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美院

我与柴先生接触、交流最为频繁,相处时间最为久长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宁海县文化馆时期。当时的宁海县文化馆有三位美术干部,即杨象宪、朱开益及本人,我们三人均毕业于浙江美院,所从事的专业又都是中国画创作(杨、朱以花鸟画为主,本人以人物画为主),而且杨象宪还是以浙美国画系的教师身份调至宁海县文化馆的。所以,当时的宁海县文化馆可谓美术力量强大、绘画氛围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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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找宁海县文化馆在哪个位置

柴先生的家在文化馆西首的柴家墙弄,距离文化馆仅一箭之遥。由于我们都是同道中人,而且来去十分方便,故而他便隔三岔五地到我们三人的两间画室来谈画论道、切磋艺事,有时还侃谈一些市井趣事和民间轶事,彼此的关系融洽、心情舒畅。

经过近十年的相处,我对柴先生谦和的为人,淡定的心态、深厚的绘画功底及文艺修养等有了全面深切的了解,于是也就对他更加尊重了。有一段时间,我热衷于八大山人的花鸟、山水及书法的研习。一天,我挑选了几幅习作要求柴先生为之点评赐教 。他经过仔细地析览之后,在肯定成绩之余,便非常直白地提出了中肯的意见,他说:“你临‘八大’的作品只达到了形似的效果,还没有达到神似的效果,而要神似,就首先要从‘八大’作品的道味、禅意、高古等内质因素加以领悟,这样才能更有感觉地把握他的笔墨技法,否则,一唯地表象临仿,就会把高格调的作品变成流俗的习作”。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柴先生似乎有些尖锐意味的评论意见,然而通过思索,便豁然感悟到他的意见是十分准确和诚实中肯的。从此,我的心目中便开始慢慢地抹去柴先生只是一位一团和气而不会说反面意见的“老好人”印象。

一九七八年春,文化馆美术工作室组织部分业余作者去上海参观美展,我作为一行十余人的领队全面负责组织工作。当时,年已六旬的柴先生亦是成员之一。我们到达上海后,由于某些青年作者出现自由散漫现象,我因年青气盛,未免对他们多于批评指责。柴先生担心我过多的指责会把关系搞僵,便趁我独自一人之时,提示我不宜多加批评,还是以平和的态度婉转提示以服其心为好。经柴先生的提醒,我调整了掌控纪律的思路,并在他的协助下,参观团总算和谐平安地返乡。上海之行中的这件小事,却能以小见大地说明三点:

♥ 柴先生待人以仁爱为根本,以和谐为目的,体现了儒家“仁”的意识。

♥ 柴先生做事注意分寸,即凡事不能过份也不能不到位,体现了儒家的“中庸”观念。

♥ 柴先生崇尚“修已敬人,和平共处”,但并不是无原则地宽宥过失,那怕对当权者的谬误,体现了儒家正直、磊落的品格。

由于组建家庭的原因,我于上世纪的一九八0年六月调到宁波地区群艺馆任美术干部,从此便离开了我所热爱的家乡和我所眷恋的柴先生、杨象宪、吴昌卿、朱开益、陈林干等画友及前辈。自一九八九年起,我兼任了宁波市美术家协会的秘书长、副主席及宁波画院副院长等社会职务,于二00九年七月退位。

一九九三年,我代表宁波市美协,随同宁波市文联及市书协领导和专家曾到柴先生府上看望过他。那时的他,身体状况非常不佳,我们见面后我发现他还是两手拢袖,但神情木讷,碰到熟人似乎相见而不相识,口中还不时地发出嗨嗨之声。柴师母陪在他的身旁只是无奈而反复地念叨着一句宁海土话:“介多领导来相,身家好多少好呢”。当时的情景,令我产生了酸楚悲凉之感,并隐隐地预感到我与柴先生的这次见面,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果不其然,不久后的一九九四年十月十三日,柴时道先生与世长辞,年77岁,惜哉!

一九九一年,在柴先生患病期间,宁海县文联和宁海县美协在宁海城隍庙为他隆重地举办了“谷人画展”,并出版了《谷人画集》。

一位合时代之道的老夫子 怀念柴时道先生

一九九二年又在宁波市鼓楼展厅举办了“谷人画展”,这二次画展的开幕式及座谈会我都参加了。在座谈会上,我即兴作了深沉的发言,现把发言的大体意思作为本文的结束语:

柴时道先生是一位具有全面修养的多能画家和为人师表的美术教育家。他于中国画、书法、篆刻、素描、油画、水彩、水粉以及实用美术等绘画门类均有很深的艺术造诣,尤为突出的是他的花鸟画。他的花鸟画笔墨灵动而凝重,色调清丽而脱俗,造型多变而概括,格调高雅而大众,可以算得上是近代著名的花鸟画家。

他培养的学生数以千计,其中多有全国著名的画家和美术教育家。他的为人处世总是那样的谦和朴实、气定神闲,他不争名、不逐利、不媚权、不凌弱、不嗔怒、不傲慢、不谎言、不欺诈,与周围的人和谐相处,每天过着乐呵呵的日子,这就是这位老画家、老教师的处世态度和道德境界,他的这种处世态度和道德境界恰好诠释了他的大名“时道”的含义------合时代之道。柴先生的这些合时代之道的亮点,难道不正是当今美术界的后学需要吸取和弥补的吗?

柴时道先生堪称是一位德艺双馨的合时代之道的老夫子!

陈承豹

2016年8月

撰于甬上砚香斋

(此文刊载文学刊物《早春》2018年 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