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好医生经常帮病人垫钱 最多一次垫了一万多元

浙江在线·浙江城镇网 12月31日 讯前天下午，记者在金华广福医院肾内科采访。肾内科主任徐小君正在办公桌前埋头整理东西。这时，科室一个年轻医生走进来，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徐小君抬起头，“有什么事？”

“主任……”那位医生吞吞吐吐，“3床的病人，已经欠了2000多块钱了，家里也借不到钱……”

徐小君用手扶了扶银色的无框眼镜，深吸了口气，说：“单子拿来我签字吧。”

年轻医生有些不忍，“主任，这样的单子你今年已经签了好几张了。要不，我们想想别的办法？”徐小君没理他，重新开始整理东西。

我跟出门去，追上那位年轻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病人，今年28岁，急性肝、肾衰竭住院，家里穷，没有医保。为了治疗，家里早就山穷水尽。

年轻医生跟我说，这个医人只有继续做血液透析，才有机会康复。他还这么年轻，总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不治了。可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治疗总是要花钱的。

“主任签了这个字，意识着要为那3000多元医药费做担保。如果那个病人中途‘跑’了——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这些钱，就得主任私人拿出来填上。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有些吃惊。难道，这样的事徐小君经常做？

实际上，从医18年，徐小君已经记不清，自己为病人垫付过多少次钱了。他不愿说这些事。在这个灰蒙蒙的午后，他倒是抽了点时间，跟我聊起了10多年前另外的一件事。

他说，至今想起来，仍然有些愧疚。

那年我25岁，在市中医院肾内科上班，刚工作不久。帮病人垫钱这种事，带我的老师和科室的主任都经常做。一开始，我觉得不可思议。“我们这是在工作，不是做慈善。”当时我心想，如果是换作我，肯定不会干的。

第二天，我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有点猝不及防。

那个男病人38岁，农村的，家里刚造了新房，欠了10多万元的债。可偏偏这个时候，本是家里顶梁柱的他，查出了尿毒症。

这个病，想要活下去，就得坚持做血透。

治疗了几个月，他欠的债更多了，渐渐地，从原先的每周两三次血透，到隔三差五来一趟。最后，他干脆不来了，最后一次，是病倒了需要抢救，被抬到医院来的。

他实在拿不出钱了，家里有两个孩子，学费都没着落。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做一次血透要580元，对那个男人来说，是巨大的负担。

有一天，病人的爸爸找到我，他头发已经花白了，哀求说，“医生，能不能帮帮忙钱先欠着，让他挺过这关再说，他还年轻……”

还没说完，老人就哭了起来，满是皱纹的手捂住脸，全身颤抖。

说实话，我很同情这一家人，但当时自己每个月就2000多元的收入，还在筹钱买房子准备结婚，生活压力很大。

我摇摇头拒绝了老人。现在想想，还真是绝情。

十多年过去，老人绝望的眼神，徐小君仍历历在目。老人失魂落魄地说，“你帮我跟我儿子说吧，我开不了口。”

徐小君硬着头皮去了。

他至今记得，那是在血透室候诊室的走廊里，病人的情况已经很严重，只能坐在轮椅上。“我走过去，那个30多岁的大男人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医生，你给我做一次，就做最后一次’。”

可是，帮得了一次，帮不了二次，他的病只要几天不血透，就没救了。

“我很愧疚，无法帮他，也无法面对自己不帮他。”徐小君逃一般地离开，躲在厕所里抹起了眼泪。

后来，那个病人再也没有来过医院。

2010年，一直怀着愧疚之情的徐小君，终于得到“救赎”。此时，他已经是金华广福医院肾内科主任。

有个尿毒症病人，40岁出头，家里养了几十亩珍珠蚌，境况本来还不错。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候，由于某些原因，突然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

一个午后，病人找到徐小君，“医生，能不能帮忙垫下医药费，年底就还你。”

徐小君还没回答，那个男人又说，“我只是想多陪老婆几年，年轻时家里太穷，她一直陪着我。”

这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我得帮他。徐小君想，他在病人的透析单上签了字。

到年底的时候，这个病人信守承诺，和妻子一道，千恩万谢来还了钱。

⑥

从那以后，遇到确实困难需要帮助的人，徐小君总会伸出援手。

他已经记不清，这些年来，自己帮多少人签了字。每年大概总有一两万元。像本文开头签的那种单子(这种算是风险比较大的)，今年就签了三四张。

有些病人，是知根知底的，连签字都不用，直接掏出现金给对方，让他们去付款。这些钱，一般都能收回来。

我向科室里其他的医生偷偷打听，这些年，徐小君到底帮病人垫过多少钱？“加起来六七万元总是有的，最多的一次，我记得垫了一万多。”一位医生说，每年年末都会结算，“徐主任自己应该最清楚了。”

实际上，徐小君自己并不清楚，或许说他不愿意说。“往年的事，过去了就忘了。”他笑着说，“幸好，大多数钱都还回来了。要不然，我老婆可不会放过我。”

2015年，由于经常帮助病人，徐小君被评为这一年的“金华好人”。

相关报道

金华市区即将出台疾病应急救助方案

无力支付医药费，或由政府买单

目前，金华各家医院每年的无头账，大多由医院自己承担。数据显示，2014年，金华市中心医院产生无头账100多万元，金华市人民医院80多万元，广福医院50多万元。

这些还不包括医生帮忙垫付的资金。

这些欠款中，如果能够确认病人是三无人员，无论是慢性病还是急性病，民政部门有一笔救助金拨到医院偿还，每人上限6000元。但是，对于医院巨大的缺口来说，这点钱无异是杯水车薪。

近期，金华市财政局、卫计委、民政局、人力社保局等多部门，正在制定《金华市区疾病应急救助方案》，将成立金华市疾病应急救助基金。

仅针对以下两类应急抢救的病人，该基金将拨款救助，由政府或者社会团体等买单：

一是三无人员，得危重病急需抢救的；

二是病人身份明确，但确实无力支付医药费的。

医生为病人垫钱的事，在金华常见吗？我们做了个问卷调查

200位医生，超过6成为病人垫过钱

还有个让人温暖的数据：超过8成的病人还了钱

由于工作关系，我经常跟医生打交道。私底下得知，原来给病人垫钱这种事，在医生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每每我问起来，医生们几乎是神同步地轻描淡写：“这个有啥好说的，不值一提。”

这两天，钱江晚报在金华市中心医院、金华市人民医院、金华市中医院、金华广福医院等4家医院中，随机找了200名医生，做了一次问卷调查。

●一共有123位医生给病人垫过医药费，比率超过了60%。

其中，垫付1～2次和3～5次的，都是58人，10次以上的有7人；垫付金额少的只有几块钱，这种一般是病人钱没带够，借钱给他们是举手之劳；垫付多的，超过了1万元，而且有好几例。

●让人感到温暖的是，受调查的123位受过帮助的病人，有102位还了借款，占到了总数的83%。

而这当中，86人全部还清了借款，21人还了部分，后续还在慢慢还。

金华市中心医院门诊部主任、神经内科医生叶素红说，她行医生涯中，一共给病人垫过10多次钱，“虽然每次都不多，但能帮的就帮。”

楼大伯是叶素红的一位病人，每隔半个月就要来配药。他家在婺城区白龙桥镇，每次来趟医院，公交车要坐1个多小时。有一次，叶素红开完了药，他说，“医生，你给我少开一盒吧。”

叶素红多问了一句，原来大伯还差20来块钱。

药不配够，那一个星期后又得来趟医院，这一来一回多麻烦啊，叶素红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掏出了20块钱，塞到大伯手里。

“有时候，其他的病人见前面的人少几块钱，也会主动帮忙，毕竟人心都是善良的。”叶素红说。

病人的故事

有个病人欠了1万元手术费偷偷溜了

3个月后，她贷款来还债

身材瘦瘦的叶女士，贵州人，今年36岁，是个宫颈癌患者。5年前的夏天，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她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自己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叶女士住进广福医院妇科，准备做手术。先交了2000元押金，过了一天，要交了5000元。

可是，手术加治疗费一共要18000元。自己没工作，老公在工地上打工，哪里来这么多钱？

“医生，我们会抓紧筹钱的。”夫妻俩去求医生。医院给她做了手术，费用先欠着。

手术后，本来需要卧床治疗一阵子。可才过了两天，伤口还痛着，在一个凌晨，她拍醒在一旁陪护的老公，轻轻说，“我们跑吧。”

丈夫收拾了东西，带着两个一起来的娃，趁护士不注意，逃离了医院。

当时，整个科室的医护人员都傻眼了，以为这笔钱又打了水漂。

哪知道，3个月后，叶女士的丈夫又回来了，把一包钱塞到医生手上，“你数一数，数目对不对。”

一问，才知道，原来夫妻俩一共生了5个孩子，靠着丈夫每月3000多元的收入过日子，家境很差。这1万元的手术费，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离开医院后，两口子内心十分挣扎，最后实在觉得对不住医生，他们一咬牙回了老家，把房子抵押问银行贷了款，第一时间回到金华还钱。

所有的医护人员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当时医院有规定，如果病人欠款未还，作为责任人的医生护士都要负责讨债，如果超过一年没结清，这债就要算到医护人员的头上。

“我们都打算认了，准备几个人把这钱承担掉。”主治的卢医生说，毕竟那家人也真心可怜。

因为这件事，叶女士和卢医生还成了朋友，家里人无论有个什么毛病，都跑来找卢医生看。

用这个故事，温暖送别2015

2015年行将远去，我把这个偶然听到的故事写出来，算是做一个总结。在医患关系日益紧张的今天，这样的事故，无疑弥足珍贵，让人温暖。

徐小君说，医生本良善，愿意帮助他人。谁也不愿意，医患之间原本简单的关系，蒙上一层异样的色彩。

只是，在我们的调查中，仍然有超过两成受过帮助的病人，没有还钱。

我们宁愿相信，这些未履行诺言的人，只是出于迫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是粗心得忘记了，或许是确实有困难。

我们都愿意等，善意总有醒来的那天。

叶素红医生说，最尴尬也是最开心的，有时候病人来还钱，自己早已不记得有那么一回事。

徐小君医生说，“帮病人垫钱，能够收获信任和爱心，何乐而不为？”如果有人不还，那就当作捐款献爱心了吧。只是，还是希望这样的事少一些。毕竟，当医生的也不容易。不希望他们在付出金钱的同事，还要收获冷漠和失望。

昨天下午，有个病人悄悄对徐小君说，“我找了你一上午，你怎么不在办公室？我带了自己做的番薯干，你拿回去吃吃看。”

土鸡蛋、桔子、生姜，这类土特产经常出现徐小君的办公室，数量不多，几斤甚至区区半斤，都是病人送的。“我要是不收，他们还不高兴呢。”

看吧，这才是正常的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

最后，祝愿2016年更加美好。